“朵朵妈妈，请进。”

幼儿园老师微笑着推开玻璃门，林晚牵着女儿走进“阳光花园国际幼儿园”的家长等候区。空气里飘着香薰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，地毯厚得踩下去无声，墙上挂着孩子们用金粉画的“我的家”。

她低头看了看自己——米色针织衫是去年买的，牛仔裤洗得发白，帆布包上还沾着早上煮粥溅出的米粒。而周围几位妈妈，清一色MaxMara羊绒大衣、爱马仕丝巾，连三岁孩子的书包都是Gucci迷你款。

“你是新来的？”一位卷发女人打量她，指甲敲了敲手里的iPhone，“我是Mia妈妈，爸爸在投行。”

“林晚。”她轻声说，“陈哲……是市一院的医生。”

对方眼神微妙地松动了一下：“哦，医生啊。那还好。”语气像是勉强划入“可接受阶层”。

很快，她被拉进一个叫“阳光花园精英妈妈团”的微信群。群规第一条：禁止讨论价格、折扣、二手物品。第二条：孩子兴趣班需报三项以上，含至少一项国际认证课程。

当晚九点，群里炸开。

Mia妈妈：刚给Mia报了英国皇家芭蕾暑期营，伦敦校区，8万/期。有同去的吗？Luna妈妈：我们报了茱莉亚音乐学院线上大师课，导师是柏林爱乐前首席～Ella妈妈：Ella下月去瑞士夏令营，滑雪+马术+法语沉浸，谁拼房？

林晚默默翻着手机银行余额——陈哲上月工资到账28,300，房贷12,000，婆婆药费3,000，朵朵早教班4,800……她自己的“零花钱”，是每月500块。

她点开招聘软件，悄悄投出三份简历。职位要求写着：“3年相关经验，熟练掌握Office及数据分析工具。”她苦笑——三年没碰Excel，连PPT模板都忘了怎么调。

凌晨一点，她还在修改自我介绍，手机突然震动。

是陈哲：

“妈今天又念叨你没给她买燕窝。说隔壁王阿姨儿媳每周送两盒。”

她盯着屏幕，手指发冷。

“家里哪来的钱买燕窝？”她回。“你不是有私房钱？”他秒回，“实在不行，先刷我卡，下月还。”

她没再回。

那张“私房钱”银行卡，是她卖婚戒换的——去年婆婆住院押金不够，她偷偷当掉钻戒，换了3万8。陈哲至今以为戒指还在首饰盒里。

第二天送朵朵上学，Mia妈妈拦住她：“林晚，听说朵朵只上普通早教？我们园很多妈妈都给孩子报了‘天才脑开发’私教，一对一，哈佛博士研发课程。”

“我们……暂时不考虑。”林晚抱紧女儿。

“哦～”对方拖长音，“也是，医生收入稳定但有限嘛。理解。”

转身时，她听见身后低笑：“估计连课程介绍都看不懂吧？”

那天晚上，林晚翻出尘封的笔记本电脑，插上电源。开机画面还是她在外企时的工牌照片——短发利落，眼神锐利，嘴角带着自信的弧度。

她打开邮箱，一封未读邮件跳出来：

【XX科技】感谢您投递高级运营岗，很遗憾……

理由是：“空窗期过长，与岗位节奏不匹配。”

她关掉邮件，点开相册，找到一张旧照：28岁的她站在公司年会领奖台上，手里举着“年度最佳项目奖”，台下掌声雷动。

如今，她的“项目”是：

7:00起床做早餐

8:30送朵朵上学

9:30买菜、洗衣、打扫

14:00陪玩、讲故事

18:00做饭、等丈夫回家

22:00洗碗、整理、失眠

没有KPI，没有升职，没有“我”。只有“朵朵妈妈”“陈太太”“好儿媳”。

她走到镜子前，看着里面那个眼底有青黑、头发随意扎起的女人，忽然问：“你还记得自己想要什么吗？”

镜中人沉默。

这时，朵朵揉着眼睛走出来：“妈妈，我饿了。”

她立刻换上笑容：“好，妈妈给你煮面。”

转身进厨房，眼泪却砸进锅里。水开了，咕嘟作响，像她压抑的呜咽。

她不知道的是，此刻苏晴正坐在医院走廊，因“非直系亲属”被拒签母亲的检查同意书；而她的手机里，林晚发来一条消息：

“晴晴，你说……全职妈妈算不算一种职业？”

苏晴回得很快：

“算。而且是最难的那一种——没有工资，没有假期，还不被承认。”

林晚看着这句话，靠在厨房门框上，终于哭出声。

原来，有人懂。